一生

2025年6月3日

最近一直在被这些东西折磨。我还是混乱地写下来发布吧。

近况

要期末考了，焦虑带来的一切让我又想起来这些东西，彻夜难眠，偶尔崩溃。自从奶奶患病后，我的心理状态一直不太正常，我也无法用语言描述我每天的状态。每天活的很刻板与纠结，与人互动非常疲惫，最近连整合与表达文章的欲望都没有了。我感觉，做一切事情，需要时间的事情，就好像跑一场长跑，处于筋疲力尽还要强撑着跑最后一段路的时候，我会哄自己，还有最后几百米，再痛苦一会就过去了，但那痛苦的感受与想要放弃的感受愈演愈烈，非常疲惫与痛苦，非常绝望。

重复

我其实一直感觉自己是一个…很一般的人。就算我的成绩不算差，就算我的能力不算差，但是我对自己的一切都不敢承认。小时候我觉得自己优秀的时候，所有人都在叫我往上爬，要我考第一名，要我去上好的大学。但是我没有，我没有那么聪慧，我只是努力的一直向上走，很累，但又很被动，然后发现自己达不到最优秀的那个点的时候，内心总是会有些许崩溃吧。

上了大学后我也在努力学习中，但专业排名也比不过那些人。于是我就很怀疑与否定自己，我根本不敢给自己优秀的肯定，我只是一直的走，复习，考好成绩，看好排名，……所以不这么做的时候，做的事情与学习与考核无关的时候，就会焦虑与担忧一切。

我很痛苦，特别是当我发现我付出的时间没有达到预想的成果的时候，我会继续否定自己，又浪费了时间，又耽误了竞争。我很痛苦。

自从奶奶去世后，我一直想做一个抑郁症的诊断。去我学校附近的三甲医院，北协和南湘雅，我学校附近是湘雅，应该诊断是很准确的。但是…心理疾病的诊断与治疗我不知道用于何处。我累，我提不起劲，我不想，我难受，但我也没想过＂好起来＂是什么模样。我本性就是这样淡漠，正常人也都是这样，难道吃药就比得上咖啡让我精神?吃药会让我每天无理由开心?我只想要一个确诊，作为我又一次耍无赖躺在床上动弹不了的措辞，让自己有个理由慢慢废物掉，拒绝治疗，还可以用这个理由去安心理得的处理自己。

我已经不知道活着的意义在于何处了，一开始是，我想赚钱是为了想买什么买什么，但现在又觉得，如果做到了呢? 我只能虚无缥缈的活，白天抛掉大脑做事情，然后晚上躺在床上忍受自己，第二天起来又要麻木的对待阳光。我不想听到别人说我和别人是一样的，我非常讨厌与他人一样。我已经开始混乱了，我的逻辑思维一直是跳跃的。

我想奶奶了，在想，奶奶为什么要自杀呢，为什么不继续治疗呢，为什么不要我了呢，更可笑的是，我每次想到奶奶都会哭了，然后我无法和任何说，然后任何人都认为我是一个接受了奶奶离开的事实的冷静的孩子，其实我最不冷静了，我和奶奶一起长大，我怎么会冷静呢，我怎么会不哭呢，不行，我不能想她了，一想她我就止不住哭泣了。

好痛苦。我感觉我好像个被丢在世界的角落的人，在宿舍在被窝都没法放声哭泣，唯有白天的麻木与忙碌才能让我麻木与稳定。大脑里在回旋：我想活着吗?活着有什么意义呢?那想死掉吗?死掉又有什么意义呢?我只是存在着。我找不到任何意义。今天睡了，明天醒来，然后又睡了，然后又醒来。今天是星期几不重要，几月几号不重要，时间对应着的是任务，任务一结束我就宕机。

纷乱

我过去其实看不惯抑郁症的人，看到他们把手割伤成那副残缺的模样，我只是在想这样会不会损伤他们的运动神经。我一想到，如果我自残，我也要归纳于他们中的一员的时候，我就会停止这种实践。但是我在睡眠的时候，即便是什么都不想，就单纯的躺下，我的大脑就会自动想象自残，开始想到自杀，自动想象血液从手臂流出的样子，我明明没有那么想过。我觉得我的大脑和我的思想是分离的，我与你正在对话的这个思想，仅仅是存放在这句躯体内的。而我也不喜欢这个躯体。

有时候会有想象出来的触觉，那种冰冷的刀片的感觉…但是也不多。其实感觉更多的是，感觉夏天到了，躺着，感觉身体哪一处都像是被蚊子咬了一口，有一种刺刺的痒。地点是随机的，我分不清是我的幻觉还是真的有虫子咬我。我有时候精神状态好的时候，我可以洗澡后收拾自己的座位，扫地拖地刷厕所，我有精力做好。可是疲惫的时候，我只想躺着，感觉去洗澡都是一件特别耗力气的事情，我要在浴室里晕倒的感觉。精力好的时候我会觉得自己很正常。所以我也一直没有管这些。

可是，每天晚上

奶奶

我得履行过去的承诺，把奶奶记录下来。她是我过去 18 年里唯一重要的存在，现在存在崩塌了，我只能为她举行一次属于自己的怀念。这些碎笔拼拼凑凑而成，我也没有精力整合它们，就让它们混乱地放在这里记录吧。

一

奶奶在我出生之前就得了鼻咽癌，30多岁还是40多岁吧，一直治疗，放化疗做到脖子上的皮肤全是难看的疙瘩，还做了气管切开术，她要说话只能摁着脖子上的那个口才能声带发声。后来我爹和他初恋还是谈崩了，大学分手了，留下了我这个还没结婚就出生的孩子，我奶奶说她来养，这个孩子没被堕胎是她的主意(因为我的生母已经堕过两次胎了，我奶奶为了她都身体着想，不让她堕胎，于是我就生下来了），本来想着孩子出生应该我爹和他初恋还能继续谈，但是生母的父母觉得我爹是个穷小子配不上，要高价彩礼，我奶奶把房子卖了都出不起，所以婚事不了了之。我生母没想养我，我出生一两个月后就走了，再也没回来看过一眼，我奶奶接着了，然后我就从小就被她养大了，从小到大。

奶奶脾气不好，我也总是觉得奶奶比其他人要不正常一些，我会很害怕她吃的流质食物，一开始是牛奶泡面包，嗯，我一闻到就想呕的糊糊，然后奶奶还要清洁全是痰液的气切金属管，我也不敢碰。但是奶奶还是在一点一点养我长大，我想买什么吃的她都给我买，想买什么学习上的东西她也会给我买。但是奶奶生气的时候伤心的时候会说，我是她唯一的寄托，把我养大是她唯一的活着的理由，要是我不听话，她还不如直接跳楼或者被车撞死。先写到这里，故事第一章。

二

嗯…日常生活吧，我上了初中后奶奶好了一些，因为她本来也只是觉得把我养到初中就可以了，我不肯，我不去读住宿，我要每天回家和奶奶在一起。奶奶也没拒绝，依着我。初中的时候奶奶身体有点不好了，吃太久流食吃到肌肉萎缩，食道完全闭合，没法从口腔吃东西了。奶奶为了活着，继续养我，去医院做胃造瘘，把食物打成糊糊用注射器直接通过造瘘推入胃部，继续把我养大。初中我表现得还不错，考了本地重点高中，还是重点高中重点班，奶奶高兴，让我去读。上了高中，我也没懈怠，分流到了尖子班，奶奶更高兴。但是奶奶好像身体也越来越不好，以前可以去去棋牌室打牌，但是我上了高中后，她越来越多时间是待在家里或者躺在床上。我只是以为奶奶老了，也是老了，60岁了。这是故事第二章。

三

第三章。高考，嗯，现在也马上就要中国高考了，我是去年高考的。高考我表现得…虽然我觉得是比理想的学校与专业差了几分，但我已经是家族里第一个考上985大学的孩子，是学习成绩非常好的孩子了。奶奶也很高兴，奶奶看着我的录取通知书，对我说我要去住宿了，要学会独立生活了，我让奶奶放心。还好，大学室友没有影视剧里描写的那么可怕，都是一些很好相处的朋友，我很幸运。但是我大学上学期还是有点怕一个人住的，所以我有事没事都给奶奶打电话，一天一个电话，奶奶总是说没事别给她打电话，我不肯，我就要打，我想奶奶。

大学大一上学期第一次回家，我发现奶奶头发变白了，我问奶奶怎么头发变白了那么多，奶奶说是染发剂没力气用了，干脆不染发了。奶奶说她耳朵疼，从高考前夕到大学，我一直让她早点去医院检查。奶奶总是忍，不知道在忍什么，只是每天打电话后说＂奶奶耳朵疼，不和你说话啦＂，然后结束对话。直到有一天，我打电话发现奶奶声音都变了，大一寒假前。我直接问奶奶是不是没照顾好自己，让自己感冒了，奶奶也没说什么。我大一寒假直接买了最早的票回家，回奶奶家，看着奶奶在高铁站接我，满头白发，也变矮了几分，我心里有点难受。然后我联系爸爸和姑妈，说寒假要带奶奶去医院看看，看看奶奶为什么耳朵疼。

四

第四章。我把奶奶先接去了衡阳姑妈家，姑妈在三甲医院工作，她熟悉医院的流程。带奶奶做了一天的检查，医生察觉奶奶的血常规结果不正常，要做CT，等了一天后，CT结果疑似是咽喉部有肿瘤。是恶性还是良性?不知道，要做检查，做切片。奶奶已经是有鼻咽癌史的，那个部位再出现肿瘤，很难办。我让奶奶去长沙，去大医院，去湘雅做诊断。然后我让爸爸带着奶奶去长沙。恰好，老爸那个时候刚刚被公司裁员，刚好有时间带奶奶去长沙医院去。又是做一系列检查。

奶奶对我说，如果是癌症就不治了。我对她说，不会的，不会是癌症的，只是感冒了，然后你好久没有注意身体了。你耳朵到时候开点药就会好一些的。去长沙的检查结果出来了，是癌症。咽喉部，＂发育较好的鳞状细胞癌＂，也许压迫了奶奶的神经，奶奶的耳朵疼或许是神经的压迫导致的。但是我快开学了。我只能去上学，恰好我也在长沙上学，奶奶在长沙确诊完毕后，我也会回了学校。奶奶去衡阳治疗，因为姑妈在那里，也好照顾。我只能在学校等着消息。

五

第五章，还没结束呢，说说我在学校的变化。我开始创立了自己的博客，但写的东西除了学习，就是一些家的顾虑与担忧。我反思了我的家，我的高三，我的奶奶，以及清明的时候对奶奶的担忧。当时确诊的时候，医生说是癌症早中期，做切除会很好效果，但是奶奶这种情况，脖子全部肌肉纤维化，根本没法做，只能靶向药治疗。与此同时，奶奶完全说不了话了，发不出声音，我只能给教她打视频电话，渐渐的，我连奶奶是什么声音都快忘却了，还好我上学期打电话的时候会设置给爷爷奶奶自动录音，这种巧妙的行为让我把奶奶的声音完全记录住了，可是我没有听第二遍。

爸爸说现在有靶向药，然后，靶向药嘛，就是烧钱。爸爸失业，只能信用卡与存款哗哗刷。没人会告诉奶奶要刷多少钱，奶奶有一次问我，我说我也不知道。奶奶可能以为一个月要几万，本来心理就有很多负担，也睡不着。但是还是在跟着医生治疗。她可能还想看到我长大，还觉得我不会照顾自己。药物的副作用很大，很快她的脖子也化脓流了粘稠的液体，只能不听换药上药。与此同时，我在努力的学习东西，我学会了对钱的把控，我还靠打比赛挣了一些微弱的奖金，我很高兴，我觉得这样会让奶奶安心一些。于是五一假期前，我说我要回来看奶奶，我想奶奶了，然后把这个奖金瞒着，等到她面前高兴的说。我本来以为一切会慢慢变好的。就像奶奶在初中的时候去做了造瘘，她还可以继续活着。

最后

嗯，最后一章。我五一假期回了姑妈家，奶奶暂时出了院，在姑妈家住着。姑妈家住在十一楼。姑妈开车在路上的时候，对我说，奶奶最近不太好，治疗副作用掉头发，掉的一把一把的，头发要掉光了。我心不好。但是姑妈又说我好不容易回来一次，要吃好吃的，她给我处理好了小龙虾，回家吃。我说好。姑妈的女儿，我的表妹，妞妞，要中考了，压力有点大，姑妈也焦虑妞妞的中考能不能考重点高中，于是她们今天因为一个小事吵了一架，我回家的时候妞妞还锁在房门里不出来。奶奶叫我，让妞妞一起出来吃小龙虾，但是姑妈又生气，说让妞妞先冷静吧，房门反锁，她也生气。奶奶只能摇摇头。

我回了家，第一个奔向的是奶奶，奶奶躺在沙发上睡觉。我跟奶奶说我回家啦。奶奶醒了，摸摸我又蹭蹭我。我捏捏她的脚，她又脚指头勾我的手，就像我们平时一直做的那样。吃完晚饭后，奶奶突然招招手让我过来，给我一捆红钞票，我震惊了，我直接说，奶奶，我现在可以自己赚钱，也没乱花钱呢，打比赛赚了500，这个月生活费还够，零花钱也不要那么多，4000诶。奶奶只是让我接着，塞到我的手里。我只好接着，放好，放到包里。奶奶满意点了点头，没说什么，我也只是以为奶奶是想让我在外面不要受委屈，不要因为想吃什么而买不到什么就难受，她现在没法回应我的需求了，我理解，我只能好好攒着钱，尽量不乱花。我养成了攒钱的习惯。

一直和奶奶待着，奶奶怕冷，我给她披好了被子，我还说她那么怕冷，居然只穿那么单薄，不好好照顾自己。奶奶也只是笑笑。一直陪到了晚上十一点，奶奶用手势示意，不早了，我该去床上睡觉了。妞妞也消了气，我去睡妞妞的房间，躺着。奶奶睡阳台的大床。我说好，要不要关灯，也那么晚了。爷爷也困了，睡在沙发上。奶奶点了点头。于是我收拾好电脑，我有熬夜的习惯，十一点睡不着，然后我去妞妞的房间爬上床，盖好被子，觉得今天还是有点冷的，然后继续玩手机。有点困了。

但是突然大半夜一声爷爷的巨大的惊叫把我吓醒了，全家人都吓醒了。我没爬起来，我的姑妈顿时跳起来，去客厅问爷爷发生了什么事。我以为是爷爷不小心伤到自己了，我没仔细听，我慢吞吞的爬下床，去客厅。突然我发现最先跑出去的妞妞在不停的哭，害怕的哭，我问她怎么了。然后我发现，奶奶不见了。去了哪里?怎么客厅那么冷? 为什么，窗户是开的? 我顿时宕机了。

我还可以继续讲后面。虽然我现在有点发抖，就像那一个晚上一样。姑妈顿时跑出了家门，爷爷也是。全家突然只有我和妞妞了。我看着阳台的那个大大的，没有防盗网的窗子。然后，我给我的室友发消息。＂我奶奶自杀了。＂室友给我打了视频电话，我没接。我在看，在想，没有力气的奶奶，是怎样把床和茶几搬在一起，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台阶，然后又怎么打开那个巨大的窗户，怎么跳下去的。我凑近了那个窗户，十一楼，夜色，有点冷。我不敢低头看，但我觉得必须要记录下些什么，于是我颤颤巍巍举起手机，向下面拍了一张照。我看照片，很小的痕迹，十一楼太高了，把奶奶映射的那么小。奶奶就躺在下面。她披着我给她披的被子，因为她也很冷。我也很冷。周围没有人。

爸爸赶来的很快。12点的事情，凌晨3点就到了姑母家。死亡证明开的也很快，全家人坐在客厅讨论。我看着茶几上的死亡证明，看了又看，死亡理由是＂因病自杀＂。姑妈说，我们不能跟亲戚说奶奶是自杀，我们要说她是突发大出血救助无效。妈妈抱着我，我好像一直在哭，鼻涕把妈妈的头发都给弄脏了，她还一直抱着我，我还在发抖。爸爸和姑妈叫我去睡觉，我去了，我躺着，我盖着被子。我觉得，发抖，好冷，盖被子也好冷。我清醒到了早上六点，终究还没没有抵抗住困意，睡了，睡到早上十点起来了。爸爸妈妈和姑妈也一宿没睡，去殡仪馆办完了所有手续，奶奶火化了。我没去看奶奶最后一面，我不敢看。然后我们就要去老家，农村，办葬礼，搞一堆神神叨叨的仪式。妈妈指了指骨灰盒，说，一米六的奶奶变成了这么小的盒子。我只是又拍了一张照。没有哭。

仪式都结束了，我浑浑噩噩的又变成了正常人。学习，生活，姑妈叫我不用想太多，有困难找姑妈与爸爸妈妈，把奶奶想成，她还在耒阳，还在我从小到大长大的地方，或许还等着我回家。

循环

我好痛苦，可是痛苦是什么? 我已经说不清一切了。我的大脑告诉我，我正在希望我快点坏掉，或者废掉，再或者怎么样，看着自己流血，痛着，至少感受到一点＂原来我是个活物＂。然后另一侧告诉我，我目前表达痛苦还不够格，我还没有体验人生最痛苦的折磨，我不该下地狱。我夹在中间，又浑浑噩噩的失眠，又浑浑噩噩的痛苦，然后哭，哭完后又清醒着看着一切，第二天瘫痪在床上，躺到下午的某一刻。等待着某种不知道是否会出现的契机唤醒我，然后开启新一轮的焦虑循环。混乱。至今为止。

我现在还清醒，趁现在，我还清醒。我要做什么。 整理好零零散散的一切，我将文字扔了出去。 明天会是新的循环。